阅读设置 (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 X

袁崇焕苦笑道:“不是弟子不奉旨,令恩师为难。弟子若还是督师,祖大寿自然会听我节制,不必写什么信。可如今弟子乃是狱中的罪犯,如何能凭几寸长短的纸条调动大军?这信弟子怎样写法?再退一步说,弟子就是写了信,祖大寿也未必会听了。”

韩?情知他心中的怨气一时难以排遣,伸手将桌上的那张纸片拿起,见上面写满了诗句,开篇第一首題为《入狱》:

“北阙勤王日,南冠就絷时。

果然尊狱吏,悔不早舆尸。

执法人难恕,招尤我自知。

但留清白在,粉骨亦何辞。”

下面仍是一首五律,題作《狱中对月》:

“天上月分明,看來感旧情。

当年驰万马,半夜出长城。

锋镝曾求死,囹圄敢望生。

心中无限事,宵柝击來惊。”

看罢默然良久,缓缓道:“老夫知道你心中怨气颇重,可是怨天尤人何益?先贤说:夜深人静独坐观心;始知妄穷而真独露。每于此中得大机趣;既觉真现而妄难逃,又于此中得大惭忸。皇上扫除逆阉,慨然思有作为,立志成为一代中兴之主,澄清天下,首重边事,将辽东大任专付与你,一年以來,凡你所请无有不允,兵部、户部、工部慑于皇上之威,军械钱粮不敢稍有拖延。宫中旧例,酉时以后,所有奏折不得递入,但辽东战事的折子皇上明旨随到随报。皇上如此看重辽东,也是看重你呀!为辽东早日收复,不惜严旨切责朝廷重臣,朝臣们就沒有怨言么?可是辽东怎样了?皇太极兵临城下,耀武扬威,虽说不应归罪于你,可朝廷的兵马钱粮大半集于辽东,御敌于关门以外,本來就是你的份内之事,你若推脱怕是说不过去。”他停顿下來,看看门外,见典狱史早命人搬了一些椅凳,请众人在外面坐了,压低声音道:“你想想皇上的颜面,心里还冤屈么?还有京师的文武百官黎民百姓,你怕是得罪遍了。”

“皇上的颜面?”袁崇焕悚然似有所醒悟,惊谔地望着韩?。韩?点头道:“皇上清除阉党,君临天下,雄视万方,一心要做亘古未有的圣主,从未将那些前朝的明君们放在眼里,有一次一个臣子将他比作汉文帝,本來想要龙颜大悦,谁料皇上竟不以为然,说那汉文帝不过中上等的皇帝,与他相提,不免贬低了。另一臣子急忙改口称颂,说皇上乾纲重振,可比唐太宗扫荡群雄,皇上面色和缓下來,淡淡地说唐太宗不愧一代雄主,但若说闺门无序,家法败坏,朕羞于与他并论。皇上这般地心比天高,要做帝王中的完人,不想却教皇太极逼到了家门口儿,随意往來城下,如入无人之境,能不恼羞成怒?”

袁崇焕心中猛地一悸,竟觉坠入了无底深渊般的莫可奈何,自己的座师都如此看待,他人可想而知,势必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越想越觉彻骨的心寒,口中喃喃争辩道:“数月之前,弟子曾有疏本禀报蓟州兵马羸弱,戈甲朽坏,奏请峻防固御,可朝廷一味因循拖延,边事哪个放在心上?如今苛责归罪于弟子,实在难以甘心。”

韩?道:“你以为朝廷不想么!可是钱粮哪里來?一时筹得出么?唉!惟平心者始知多心之为祸。不必一味激愤旧事了,还是想想眼前吧!辽东兵马已走了,你若这么听任他们出关,怎样洗刷通敌的冤屈?崇焕呀,你好生想一想。”

“他们出关也胜过在这里受弟子的连累。”

“唉!老夫明白你一时意气难平,可这都是诛心之言,皇上若是知道了,你就是再守十年辽东抵得过么?你既然有心报国,这点委屈都受不得,皇上将复辽重任交付与你,不用说你未能御敌于关门之外,单就你这番心思,老夫看來也是所托非人了。受得委屈才能成就大事,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古往今來多少圣贤莫不如此,不用老夫再多说了吧!”

袁崇焕低头不语,韩?见久劝难以奏效,心下颇为失望,拂袖而起,叹道:“崇焕,老夫忝为人师,不能有片言相助,看來我与你师生之情已尽,当年你拜老夫几拜,其实都是世俗的礼数,内心也未必服的。如今老夫便再还你,两下算扯平了。你写不写书信,老夫不会再强劝,时候也拖延不起,只要你一句实话,老夫得了实信也好回去复旨,免得带累大伙儿。”说着便要下拜,袁崇焕急忙双手扶了。两人争执不下,门外有人厉声道:“袁崇焕,我素服你的名声,不想你竟是这般欺世盗名,全无人臣的模样!”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昂然而入。

“余大成?”袁崇焕认识來人,那汉子乃是江宁人氏,在兵部职方司任郎中,素有清执之名。当年袁崇焕任兵部职方司主事时,曾与他共事数月,纵论天下军国大事,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同道。余大成略略颔首,伸手指点道:“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当年在兵部时,你攘臂谈边事,放言给你军马钱粮,一人守辽东足矣。皇太极兵临城下,皇上为之焦劳,百姓饱受掳掠之苦,你岂可推脱得干净?你有冤屈,也当乘此时在天子脚下大败虏兵,一举解了京师之围,自然洗刷干净了。自古做臣子的,苟利于国,不惜发肤性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到了辽东,就是将性命托付辽东,你不惜战死辽东,马革裹尸,其实倘若有利辽东有利朝廷,死于沙场与死于国法有什么不同?为人臣者终须以国家为重啊!”

“闻警驰援,我无负皇上。”袁崇焕陡觉心中一阵酸楚,几乎要落下泪來,强自忍住,片刻慨然道:“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问去留!我自到辽东,便有心与此事相始终,辽东一日不复,我一日不入关。此情上天可鉴,你们岂会不知,如何这般逼我?”他终于禁不住泗涕长流,大笑几声,连连拍打胸膛道:“难道我袁崇焕辛劳数年,征战沙场,却是沒有为君为国的心肠么?好!拿纸笔來,我写!”

袁崇焕略一沉思,埋头奋笔疾书。他满怀一腔激愤,沉肘运腕,笔势开张有如长枪大戟,森然逼人,片刻间便将书信写好,掷笔复大笑几声,说道:“祖大寿性情至孝,其母随在军中,大寿若踌躇不决,可请老夫人劝说,千万牢记!”

余大成点头,取了书信请韩?过目道:“首揆大人,事不宜迟,当连夜去追祖大寿。”

“好!皇上已经恩准成阁老所请,遣都司贾登科前往招抚。此时他已牵着御马监的良驹,在广渠门里等着书信呢!”韩?拉住余大成的手,将书信递与他,又轻轻连拍了几下,以示嘉许。

贾登科深知此事极为重大,关系京师安危,早在狱门外等候,忙将书信小心贴身藏好,连夜飞骑出城,向东北急追。到山海关也未见到祖大寿大军的踪影,问了山海关的守将朱梅,才知道他们昨日已出关北去。贾登科顾不得歇息,一刻也不敢停留,穿关而过,好在所骑的马匹神骏异常,不到三个时辰,便看到前面的滚滚沙尘,扬手大叫道:“祖总兵,我奉袁督师之命,有信送你――”

祖大寿一听袁督师有信送來,拨转马头迎上,接信在手,见果是袁督师亲笔所书,展信急读,看了“复宇足下”四字,便忍不住泪水涔涔而下,下马捧信大哭,将士们见了随着一起大哭。何可纲本在前面开路,听得后面一阵骚乱鼓噪,回马过來,发狠道:“哭什么?我们既是救不出袁督师,哭死也沒用!还不如省些力气多杀几个靼子,也好告慰督师在天之灵。督师不是常说: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保辽东么,我们回到辽东,为督师建个祠堂,树个牌位,督师不是又与我们在一起了!照样与弟兄们一起杀靼子,守城池……”说着牙关紧咬,仰头从马上坠了下來。祖大寿忙将他搂在怀里,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在他脸上來回搓弄了几下,良久,何可纲才大叫一声,苏醒过來。

祖大寿宽慰道:“可纲兄弟,督师还沒有死,这是他老人家亲笔写的信,教咱们回去守卫京师。”

“督师还沒有死?”何可纲听了,竟欢喜得手舞足蹈起來,“方才你们一哭,我还以为督师……”一时情动,哽咽难语。

“大寿呀!我看还是回去的好。”一个白发如霜的老太太被一个丰姿绰约的少妇和一个小丫鬟左右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过來,她便是祖大寿的老娘,丈夫祖承训已死多年,为不使儿子分心,她一直跟在祖大寿军中,日常起居都由旁边的少妇――祖大寿的媳妇左氏照料。贾登科见她们不请自來,心中窃喜。

“娘,京师众人骂我们为贼,扔石头砸死不少弟兄。儿子派出的巡逻军卒,竟被当成后金的奸细捉去杀了。我们拼着性命守卫京师,却又何苦?”

“这些娘都听说了,可是怎么说也不能将督师一人丢在京师受苦?娘这样回到宁远,如何再见督师的家人?”

祖大寿见娘面有怒色,口中嗫嚅难言。贾登科见他这统领数万雄师的猛将,在老太太面前竟神情扭捏,温顺有如羔羊,大觉有趣。老太太当着众将士的面,也不好再责备儿子,颜色和缓下來,柔声劝道:“娘自幼教导你忠君报国,不要辱沒了祖家的门廷。咱们反出关來,本來以为督师已经死了,乃是一时激愤,也怨不得哪个。可是督师并沒有死,谢天谢地,咱们再不知悔改,这样反回辽东就是大错特错了,沒有丝毫的好处,只有加重督师的罪名。不如挥师入关,打几个胜仗,再去求皇上赦免督师,皇上也是近人情的,想必不难答允。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将军,娘说的极是,就是战死在京城之下,也胜似这般灰溜溜地逃回辽东。你领兵反出山海关,就是我这妇道人家脸上也觉无光,何况将军堂堂的大丈夫!好生回去,万不可打错了主意,悔恨不及。”左氏在一旁附和。

祖大寿点头,亲将老太太送回车上,便要传令原路返回,却见山海关來的官道上尘头大起,一队精骑旋风般而來,不由向贾登科变色道:“可是想胁迫咱回去么?”

何可纲咬牙道:“來一个杀一个,看谁有这样大的狗胆!”


页面连接:http://www.iheir-10.com/book_0_fhmbl/uqlbnbwl.html

69中文网 盗墓小说网

首页 目录 +惊喜 下一页

80电子书第一版主小说网贼吧小说网镇魂小说网贼吧小说网宝书网笔趣阁5200新笔趣阁bl文库宝书网bl文库贼吧小说网贼吧小说网猪八戒小说网 宝宝起名